S先生向我抱怨：「我从年轻就开始失眠，现在四十五岁，整整吃了二十年的安眠药，比吃过的饭还多，但就是睡不着！」

 

他期待着奇迹的发生，于是来到门诊。心里想着，是否有更神奇的新药，能够把自己打昏，一觉到天亮。世上显然没有这样的仙丹。

 

原来，S先生当完兵，就接手咸菜工厂的家族事业，最近还要配合办理咸菜文化节，订单接到手软！这固然是件高兴的事，但代价就是失眠。其实，他长期以来，从礼拜一到礼拜天，没有一天可以休息，睡觉前，也都想着隔天如何接单、周转、签约、管理工人…

 

「一年能够休息几天？就看今年来几个台风啊！一来台风我就可以歇歇！」

 

没想到，当大家闻台色变的时候，他却是靠台风，才能偷偷睡个好觉…

 

失眠是精神科门诊最常见的困扰。所谓「众人皆睡我独醒」，失眠常发生在像屈原那样，「众人皆醉我独醒」的拼命三郎身上。

 

S先生个性积极负责，努力在长辈面前表现完美，终于击败那些没有进取心的同业，建立自己的咸菜王国。他活在掌控一切的假象中。可是，当步入中年，他万万没想到，在黑夜里，他的王国受到失眠猛烈的袭击。

 

S先生躺床后，越是担心自己会失眠，果然就得到失眠，真是「自我实现的预言」。睡神对于睡前还「不专心」、白天一直找机会「补眠」、或想自己「掌控」睡眠的人是不悦的，总不让他们好眠！

 

 

白居易有首〈冬夜〉诗：「长年渐省睡，夜半起端坐，不学坐忘心，寂寞安可过？兀然身寄世，浩然心委化。如此来四年，一千三百夜。」

 

白居易是个大忙人，也跟S先生一样失眠了。但他顺其自然，保持放松，练习静坐，忘怀那些急于入睡、孤枕难眠的念头。其实，身体与心灵在这样的状态下，也有休息到；在不知不觉中，常又能够入睡了。心理治疗大师法兰克形容睡眠——「就像飞停在手边的鸽子，如果不去注意它，它会一直留在手边；如果你要伸手去抓，它反而很快就飞走了」，真是非常传神！

 

有个夜晚，懒融禅师彻夜未眠，都在打坐，四祖道信则鼾声大作。懒融抗议：

 

「你的鼾声，吵得我无法入定！」

 

四祖回应：「我才是受害者，被你摔到地上的虱子，腿折断了，唉叫一整晚，害我睡不好！」

 

哈哈，别再抱怨虱子唉唉叫的声音。失眠，其实也是一种修行啊！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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